孔令谦先生是著名中医文化学者,孔医堂创始人,孔伯华中医世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物。现任孔医堂董事长,孔伯华学院院长,世界孔子协会副会长,中国中医药信息研究会养生分会副会长,中国医疗保健国际交流促进会医药养生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,北京市中医药师承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委员,知识共享中国大陆国际委员会委员等职。
孔令谦先生出生在中医世家,其父亲孔少华先生是京城名医,祖父孔伯华先生更是一代大家。孔伯华先生是京城四大名医之一,医德医术垂范杏林,更是得到了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人的尊重和礼遇。
作为儒家思想和中医文化的积极传播者,孔令谦先生应邀在中央电视台、北京电视台等多家媒体及机关院校、企业传播儒家思想、中医文化和健康养生知识,获广大好评。先后获全国中医药科学普及金话筒奖,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贡献奖,北京市朝阳区创建全国文明先进个人奖,孔子文化奖,2015中华儿女年度特别推荐人物等。其倡导的中医开放式教育理念,被收录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写的《中国开放教育资源报告》一书中。编著有《孔伯华中医世家医学传习录》《孔少华临证经验纂要》《孔子全集》等著作。
儒风大家:您出生在中医世家,您的祖父孔伯华先生是京城四大名医之首,您的父亲孔少华先生也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名医。您肯定也是从小就受到中医的熏陶,您觉得这些中医经典对您的成长起了什么作用?
孔令谦:首先强调一下,我祖父不是四大名医之首,具体到四大名医的排名,我也不知。但他们对中医的贡献,是人所共知的,尤其是开办教育,培养中医人才,更是功在千秋。我想他老人家生前一定也不会在乎这个。我没有见过我的祖父,他一九五五年去世,我六一年出生,但是从我父亲的身上,似乎可以看到和感受到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。这不仅仅是父亲的相貌最像我的祖父,其脾气、秉性,也该是最像。譬如对待患者,父亲从来都是一视同仁,无论你多大官,或是多贫贱,在他眼里你就是一名患者。在学识方面,记得一次随诊中,一位中年女性带其女儿诊治,在治疗过程中,这位小患者和父亲背起了红楼梦中的诗词,没想到父亲对答如流,还为其诠释。他的记忆力惊人,半年不见患者,也能够准确无误地说出患者的姓名,甚至是来自何方。
对我父亲的评价,其挚友许晓闵在其撰写的纪念文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:少华先生不负祖训,堪为“学有所成”“术有专攻”之典范,他曾言简意赅地告诉我说,“辩证”与“辩症”,看似一者为表,一者为里,反映的则是思想方法的原则区别。他学识渊博,远非一般医生可以比肩。他热爱中国的传统文化,遍览群书,无论是历史还是文学,其观点都能令人振聋发聩,他对“楚辞”也颇为偏爱,敬仰屈原。或许是自己出身的缘故,他尤对《红楼梦》情有独钟,几近烂熟程度。他酒量甚大,至酣处,可通篇背诵“好了歌”,极近随心所欲。他天性耿直,我行我素,绝不为财施诊,以致几无积蓄。他推崇晋人高士风范,“富贵之畏人,不如贫贱之肆志。”他是个为自己也为大众活着的儒医。我爱听他谈儒论道,既使谈史论经,其用典诠释也十分准确,经史子集信手拈来,绝无谬误。我以为,这大约是他在世时不乏挚友的原因。
说到中医对我的熏陶,坦率讲开始就是一种虚荣,抑或是炫耀。譬如家中悬挂的毛主席、周总理与祖父的合影,这些在少时的玩伴儿中,无疑是一种自豪;更有患者因感谢送的糖果,也成为以此和小朋友们交换弹球或是烟盒的资本。硬性的灌输,无非是在严父的教导下,背过一些国学启蒙;更多的则是在外祖母的怀中,日日听着老人常挂在嘴边的什么事情可以做,什么事情不能做的道理;而对中医,也仅仅是觉得医生是受人尊重的职业,长大我也要做医生。今日想起,这些点滴的启蒙,实际上是确立了一个我们中国人所固有的思维方式和价值的取向。我认为,这是最最重要的。
儒风大家:您本人是孔子的后裔,在儒家文化和中医文化两方面都有非常深入的研究。而且咱们孔医堂中的“孔”,指的是孔子之人文文化;“医”,指的是生命自然。您觉得中医文化和儒家文化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吗?
孔令谦:很惭愧,深入研究不敢,与长辈们相比较,相差甚远。中医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是在中国文化土壤中产生的一门学科,其与西方医学最大相异处即是其更贴近人文情感,而非以物质律则推概一切的冷冰冰的纯数字和纯理化;儒学文化我研究不多,但其“天人合一”与中医的“天人同构”、“中庸思想”与中医的“致中致和”、“易经相数”与“脏象理论”、“仁心”与“仁术”显然对中医药理论的形成和影响,是一脉相承的。我祖父孔伯华虽然是一代大家,但终不能代表全部;中医学的实质是开放的,并不存在所谓的什么祖传秘方,其精髓就是“辩证施治,因人而异”,它是一种思想,而思想本该是共通、共享的,因此我将孔伯华医馆更名为孔医堂,体现的是“合德、仁立、尚道、容新”的核心价值观。
儒风大家:我们了解到,您年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从事直接与中医相关的事业,而是选择了下海经商。只是在后来才又回到了中医行业,是什么触动您重新转向中医行业的呢?
孔令谦:是情感!以前走的路也不能说错,至少是积累了经验,开拓了视野。可以说,若没有那样一段的经历,我今日没有能力管理孔医堂,更不要说是发展了。但因为那样的一段经历,我知道我父亲对我很失望,在他的期望中,是希望我做一名医生,因此无论我多么努力,都不会符合他的要求。直至2004年我父亲去世,我觉得我该做点什么,该还这个感情债,这才回到中医行业。回头看这十年,一路走来,我觉得有意义。
儒风大家:80多年前,孔伯华先生曾经带领广大中医的支持者反对汪精卫废止中医的方案,并最终取得胜利。中医的存废问题可以说从民国就有了,直到现在,仍有很多自称科学界人士大声疾呼“废医止药”,您怎么看待这些人反对中医的观点?
孔令谦:以前的事情就不多言了。大声疾呼废医存药、反对中医的人,我想该有两类,一类是无知;另一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;前者是可悲,后者就不是可悲那样简单了。
众所周知,中国文化在其历史发展的长河中,应该说有多次融合,譬如佛教和阿拉伯教,但那时的背景是我们正处在昌盛期,因此融合了;西方文化进入中国时,中国正处在国力衰弱期,因而演变成了一种文化侵略。中医文化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是中国文化的一种存在形式,自然在东西方文化碰撞中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。表面上看,是打着科学的旗帜创新发展,实际是行不义之举。须知创新也是在旧的基础上创新,而不是将过往一笔抹杀。生活中离不开科学,但科学不等于人生。
儒风大家:孔伯华先生治病的特点是注重整体,强调元气。他认为不可以只知治病而不顾护人体的元气。而且,可以说整个中医理论都非常重视人的“元气”,如何理解“元气”这个概念?
孔令谦:其实我祖父治病既重视整体,也重视局部。这要根据患者的实际情况,灵活变通。急则治标,缓则治本,就是整体与局部的协调统一。譬如,一个普通的外感,若是年轻力壮之人,可直接针对外感病症用药,使药力直入病所,使之痊愈;若是老年体弱多病之人,就要考虑其宿疾,在治疗外感的时候,固护其元气,不致引发宿疾。元气,是由元精(父母之精)所化生,由后天水谷精气和自然清气结合而成阴气,与阳气“气聚则生,气壮则康,气衰则弱,气散则亡。”按现代汉语解释,指人体的组织、器官生理功能的基本物质与活动能力。因此,这个基本活动能力衰弱了,人体的各项功能也就衰弱了。《内经》说:“正气存内,邪不可干。风雨寒热不得虚,邪不能独伤人。”一个元气虚弱的人,任何外邪都会乘虚而入。这如同一个国家,若是没有军队,没有防御,谁都可以欺负你的道理是一样的。
儒风大家:孔伯华先生对中医辩证纲要理论的重大发展,就是把传统“阴、阳、表、里、虚、实、寒、热”八纲区别为“两纲”(阴阳)和“六目”(表、里、虚、实、寒、热),这体现了老先生对中医理论的深刻理解和对治病实践的精准总结。您怎么评价孔老先生这次改造对中医理论的贡献?
孔令谦:其实这反映的是孔伯华先生敢于针对前贤的不到或错误之处,加以改正,并结合《内经》中“阴阳者,万物之纲纪”原文以佐证,体现了孔伯华先生在治学方面的严谨和一丝不苟的精神。在这其“论两纲六要不能平列”一文中阐述极详。先生说:辩证论治,全凭纲要。人之疾病,千变万化,但总不外乎阴阳。故医者临证,必须先审阴阳,因证脉与药,皆有阴阳,阴阳既明,治自无差。
其实两纲六要之说,也不是我祖父改造和创造,其精神要旨,散落在浩瀚古籍之中,如张景岳言两纲六变,徐灵胎所言六要等;只是后学人云亦云,习焉不察,在临证指导之上,丢掉提纲挈领,使纲领拘于局限,也就失去了整体与局部(六要)的动态联系和变化规律,极易造成逻辑混乱,为正确诊断自设障碍。
儒风大家:今年2月26日,国务院正式发布《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(2016—2030年)》。《纲要》指出,到2020年,中药工业总产值占医药工业总产值达30%以上,您是如何看待中药发展前景的?
孔令谦:对于这个问题,我不是很熟悉,只知道当下中药发展前景不容乐观,原因如下:作为中国原创医学指导下的中药,在研发、审批程序上,引用的流程确实不符合中医理论的流程;其二,中药要走向国际市场,因而遵循国际卫生标准,这无可厚非;但其内在蕴含的中药传统标准,应该由中国人制定,脱离开这个实际,中药(尤其是中药饮片)则很难占据国际市场份额。至于中药产品,有时候多批几个药号产值也就上去了。
儒风大家:众所周知,中医在治疗慢性病和老年病,以及重大疾病的术后康复等领域有着比西医更为优胜的效果,您认为,未来我们应该如何在治疗慢性病等方面迈出新的步伐?
孔令谦:这个问题其实是个误区。中医不仅仅在治未病、慢病方面存有优势,即便是重症、急症和传染性疾病,同样存在优势。这要从几个方面解读:首先是中医的医学模式是健康医学模式,这区别于现代医学的疾病医学模式;在传染性疾病方面,瘟疫一病,古今无相同者,其随运气流转而发,颇难掌控之,最能体现因时、因地、因世不同而变化的特点。这也正是令西方医学无迹可寻、倍加困窘之处。中医学这一特征,恰为疫病之急、重性高热表现的真正克星。但我们现行的情况是:大多数中医院已经西化,遇到重症、急症,倘使中医治疗死亡,结论说庸医害人;倘使机器治疗无效,则是科学宣布你死亡。
儒风大家:孔医堂可以说是中医“治未病”理念的成功实践,也更符合了现代人对健康的要求。其中上工坊健康会所还致力于打造“订制化”健康管理新模式,您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个“订制化”健康管理新模式?
孔令谦:孔医堂是传统中医门诊,因中医与现代医学对疾病的界定不一样,因此中医治病是贯穿整体的。譬如子宫肌瘤,在未生之时,将生之际,身体一定会产生变化,在这个时候及时调理,完全可以做到使其不生;若是术后,肌瘤形成的原因没有解决,一般多有复发,因此中医可以帮你解决这个忧患。我们可以这样理解:譬如一个治疗妇科疾病的医生,限于现代医学的疾病医学模式,因此就是治疗妇科疾病;对于中医而言,则不仅是治疗这些疾病,重要的是可以叫女性健康调理。一妇科、一女性,个中含义,不言而喻。
前面说过,中医的特点和精髓是因人而异、辩证施治,因此中医就是个性化、定制化的解决方案,我们只是遵守了传统,并想办法将其发挥到极致,以利广大民众的健康。
儒风大家:现在各种养生理论和方法层出不穷,有时候让普通人更是无所适从。您在养生方面著述颇丰,而且结合太极拳和中医文化,提出了一套独特的四位一体的养生模式。您能不能介绍一下您的养生理论?
孔令谦:中医治病都要因人而异,其实养生也要因人而养。我没有写过那么多书,也没有什么四位一体,那都是别人编的。就我个人理解,其实养生可以分为上中下三品。上品养生是做人,把人做好了,这是最高境界的养生;中品养生是生活,且越是平凡的生活越贴近养生的真谛;下品养生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天天寻找什么灵丹妙药、祖传秘方。
养生不是包治百病,但养生却可百病皆调;养生不是寻求灵丹妙药,而是生活常态,贵在坚持;养生不仅仅是吃喝的问题,而是丰富的生活和良好的心态;养生有大我养生和小我养生,该养大生;养生之生,是生命、性命、使命,而非生物;求常不求变,才是法宝;这世上,什么都可以标准化,唯有人不能标准化;针对差异化,就要采取差异化的对待;标准有时候不是规矩,将人的个性化差异及其精准性标准这个问题解决了,人将会是什么?
(本文选自中国孔子基金会主办之《儒风大家》2016年第二辑)